万物相依:牧人巴让和衣扎的回家之路

叔叔的言传身教对衣扎影响至深。巴让会放手让衣扎独立完成一些环保项目,鼓励他拿起摄像机记录草原的变迁,找寻内在的自信。
2014年,他们在家乡朗木寺镇创立了“扎琼仓生态文化交流中心”。这是一个草原牧民和外界交流的平台和窗口,也是外界与草原文化连接的空间。
衣扎记得自己第一次跟着叔叔去牧区采访拍摄。一位牧民对他说:“我这辈子可以在草原上生活,但是我的子孙可能无法留在草原上了。你看,沙漠快要掩盖我的房子了,我的饭碗里面全是沙子。”
衣扎的内心真正感受到沙化问题在家乡的严重性:“如果沙漠化这样继续下去的话,牧民就会失去家园,一样的,我也会失去家园。”
衣扎记得上学时,课本里面一直提到,草原退化的原因就是过度放牧。比如选择题:草原退化的原因是什么?“过度放牧”一定是非常正确的标准答案。
但是当他跟着牧民、跟着叔叔做沙化治理的时候,他发现答案并非如此简单。
比如人们讲到草原沙化,总是怪罪到鼠兔身上。衣扎就把镜头聚焦在了鼠兔身上。经过长期深入地拍摄记录,他发现黑颈鹤吃鼠兔,狐狸吃鼠兔,青藏高原吃鼠兔生存的,天上飞的、地上跑的动物有30多种。
鼠兔为什么这么多呢?他了解到,青藏高原毒杀鼠兔有四十余年的历史,一开始觉得鼠兔吃草,就给它放毒药。鼠兔吃了毒药,它的天敌又吃了鼠兔后,天敌就被毒死了,以此类推,整个生物链就破坏了。
但鼠兔的抗药性非常强,今年毒药扛过来不死的话,明年再放毒药就没有用了,而且它的繁殖速度非常快。它的天敌生长速度相对缓慢,鼠兔就慢慢多了起来。“这些全是我在镜头里学习到的东西。”衣扎说。
2017年,很多牧人向衣扎提到野生动物被卡在铁丝网无法动弹,最终导致死亡。他开始关注铁丝网与野生动物这一主题。结果发现,这个题材背后揭示了网围栏对草原的影响,被分割后的草原打破了草原生态平衡,导致青藏高原生物多样性的减少,牛羊被圈养,游牧文化也逐渐消失。
后来,草原上狼的数量越来越多,对家畜的威胁越来越大,很多牧民家的牦牛和羊经常在夜晚被狼袭击,成为他们伤脑筋的一件大事。2018年,衣扎又开始关注草原上“狼”的议题,他花费了两年时间拍摄了一部名为《狼来了》的纪录片,在拍摄期间,与同伴进一步深入调查,最终发现导致狼变多的主要原因是牧区“狗文化”的消失……衣扎用镜头思索和提问,他发现草原生态平衡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因果问题。
多年的观察让衣扎对草原的生态变得更加敏感。“比如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突然间刮个风,一个垃圾从那边被吹过来的时候,我是非常敏感的,我看得见它对草原的害处。草原沙化也一样,是肉眼看得见的。”
衣扎用镜头记录牧区生活本身,慢慢理解了藏民族的生存智慧和牧人文化,也理解了草原牧人对自然的敬畏。一位老人告诉他,他们一年中只杀死两头牦牛作为生存补给,他们会像对待逝去的亲人一样给牦牛念经,感谢它奉献自己养育了我们。
“我们第一年在沙漠里面种草后,第二年一定要在里面适当放牧。可是为什么只放牦牛,不放马、不放羊呢?”衣扎很好奇,有一次去问牧民。牧民们说。“羊的嘴巴非常尖,它吃草时会连草根一起拔掉。马的嘴巴更凶,而且它吃不了草的时候,还会用蹄子挖掉草根。相比之下,牦牛是没有上牙的,吃草的时候不像其他动物一样一直往上抬。牦牛吃不了草的时候也从来不会用蹄子挖掉草根,而是用舌头舔着草走。”
“所以如果现在让我选对草原最温和的动物是什么,我肯定会选牦牛。这么多年,我们太冤枉牦牛了。”衣扎的微信头像也换成了一张草原牦牛图。
2015年开始,衣扎带动当地15位牧民一起拿起摄像机记录家乡。“你可以不懂任何语言,但通过摄像机,你可以把想说的话展现给全世界。”他们一起拍摄了40多部纪录片,全是关于家乡的。
衣扎自己拍了七部。这些纪录片拍摄完成后,都会在当地放映。他们问牧民喜欢看什么样的片子?有说关于马的,有说西部片。当他们把拍摄牧民的纪录片放映给他们看的时候,他们相互会说,“哇,你很帅”“你的马很漂亮”“我们家乡这么美”。
“大家都认为牧民没上过学,什么都不懂,但我们